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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風雨兼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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絡志勤心裏有太多的怒火急待發洩,可當他趕到醫院的時候,他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了。

他和聶乘風相識有十幾年了,一直以來,聶乘風都是真摯誠懇的,還是人中蛟龍,他清楚自己要什麽,要幹什麽。

意氣風發正年少,這三十年他一直是這樣過來的。

絡志勤沒想到他會看到一個頹然、挫敗甚至是絕望的人。聶乘風就靜靜坐在手術室外面,一夜之間,他的眼睛早就紅了,他忘不了趕去泥石流發生的地方那種心慌,他從未懼怕過非洲,也沒有絲毫怠慢,他敬畏非洲,敬畏大自然,可是一直呆在這裏,他只是想通過自己的一點小小努力,使非洲文明更快進步。

可是當他看到車頂上躺著的絡雨,她臉色白得就像醫院常常看到的百合花,眼睛緊緊閉上,她的睫毛很長,投下來的陰影厚重,顯得臉很立體。

她臉上沒有血,只帶了很多泥,這讓他松了口氣,可轉念一想,未必是好事。

跟著來的人七手八腳把鐘溪先擡到救護車上,若是泥石流再襲擊,後果不堪設想。

聶乘風轉頭看到鐘溪的臉色,他心裏又沈了幾分,他一定看到絡雨怎麽受的傷。鐘溪的腿流血過多,跟來的護士先替他處理。

他什麽話都沒有,用一種悲憫的眼神看著聶乘風和絡雨,那種眼神聶乘風沒心思細究,他的心很痛,他爬上車頂把絡雨托起來,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。他不知道做過多少手術了,難的,簡單的,他從未手抖過,可遇到她,他沒辦法。

他聲音低啞,往下說:“阿愷……你幫我。”

原來堅強如他,也會害怕,甚至不敢自己動。夏立愷開始上去幫忙,又七手八腳把絡雨擡上車。隨車的是一位女護士,有40多歲了,她看到聶乘風的樣子,很難開口,救護車艱難前行,她看到絡雨小腿也在流血,估摸是被玻璃劃出的口子,她不得不開口了:“聶醫生,她……小雨,你還不知道吧?她……懷孕了。”

一句話說得並不算完整,可是聶乘風還是瞬間明白了。是了,從國內來這裏那天,他們在一起,那天晚上他們一起抄寫民國結婚誓詞,都很喜歡,她就在他懷裏嬌俏的笑著,摟著他的脖子,熱熱的呼吸在他耳朵那裏:“等你回來,我們就可以結婚吧?”

當時他還笑她,這種事怎麽能由她說得那麽理所應當,她咯咯咯地笑,耍賴般將他壓在床上……

她為他付出太多了,多到他自慚形穢,無顏面對他。不止是手,他的心和身體也跟著顫抖起來,無休無止地痛從頭到尾,蔓延全身。

他語氣苦楚,只勉強說幾句專業判斷:“小腿的傷不算太深,可是大腦的傷需要做核磁共振。”

夏立愷在一旁觀察他:“阿風,現在你不能一個人做判斷。”

“我還能和誰商量?要是她醒不過來……” 他沒再說下去,轉臉望著窗外,他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,都不值得了,他總是習慣在兩難之間,選擇別的,而不是她。

而她卻往往只選他。

多麽不公平的愛啊,他的小可愛,又是怎麽堅持下來的?

車子到了醫院,絡雨就醒了。她還是想吐,感覺有點輕微腦震蕩,她的視線在搜尋她想見的人影,卻只看到聶乘風的導師,他親自在給她處理小腿的傷口,在縫針。

痛,比什麽都痛。她肯定是硬生生被疼醒的。

她想說,老師,是不是沒打麻藥,轉念一想,她馬上說:“老師,我……我不能用麻藥。”

她一定齜牙咧嘴,一向淡定的老師也眉頭深鎖,他慎重點了點頭,聲音從口罩傳出來:“小腿的傷不算太深,可以安全用藥。但是頭部目前看是外部包塊,需要時間吸收。但是裏面是什麽情況,不能隨意下結論。小雨,你知道要檢查就得放棄什麽,你自己選。”

絡雨知道,她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,她說:“老師,聶醫生呢?”

“他?” 老師往外面虛點一下,“在手術室外面。”

老師看絡雨又流淚了,他才說:“他的選擇很明確,但是我要尊重你自己的意見。”

他的意見是什麽,絡雨很明白,她也是才知道的,這麽小的生命才跟著她多久,她怎麽能因為自己的自私放棄呢?

絡雨目光堅定,帶著一種孤勇:“老師,我不能放棄這個。有多少好的可能性?”

老師講縫針完畢的線遞給助手,淡淡嘆氣:“你們兩個好好商量,三天時間,如果三天觀察期沒有問題,我支持你的決定。可前提是那個小子要同意。” 仿佛想到了什麽,他又說:“他嚇壞了,小雨,你們好好商量。”

絡雨心思都在“他嚇壞了”上面,她閉上眼,等待著聶乘風劈頭蓋臉的怒意。

然而並沒有,他安靜地進來,如潭如墨的眼神膠著在她身上,絡雨最喜歡他看她的樣子,平時他是忙碌的,可是他一旦將註意力放在她身上,那就是百分之百。

她向他伸出手,想坐起來。

“乖乖躺著。” 他語氣很淡,淡到漠然:“孩子不能要。”

絡雨的手落下來:“為什麽?”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,應該是被後腦勺疼痛弄得。

聶乘風在她床邊坐下來,他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,一時無語,他再次說:“絕對不能冒險,我們還會有孩子。”

“不會的!老師說了,我們可以好好商量,三天,給我三天時間,如果真的有問題,到時候再處理,不可以嗎?”

“不可以,一點意外的可能性都不能允許。” 聶乘風的話斬釘截鐵,沒有絲毫商量餘地。

絡雨又開始流淚:“你在怪我,是不是?聶醫生,你給我時間。”

“別的都可以,這個不行。” 聶乘風又想到她臉無血色躺在床上,他站在她面前,小腿上的傷痕盡可能縫合得漂亮,可難掩受傷的可怕。

絡雨微微咬著唇,她試著強勢談判:“你要是不同意,我就不和你商量了。”

這倒是遂了聶乘風的意,他沈默良久,微微點頭:“你父親在來的路上。”

“聶醫生!” 絡雨不會不知道絡志勤來了見到他們,會將怎樣的怒氣遷到他身上,他寧願絡志勤過來,也要拒絕她留下他們的孩子?

絡雨只覺後腦勺一陣痛,她敗下陣來:“你走,我要休息。”

聶乘風沒有馬上離開,他用一種絡雨很少見的眼神看著她,帶著心驚,帶著疼惜,他沒有比此刻更恨自己帶給她的痛苦。

絡雨緩緩閉上眼睛,她要保存體力,絡志勤來了還需要接著說服。

絡志勤來得很快,絡雨在裏面聽不到聲音,直到護士大姐帶著絡志勤來的時候,她才知道絡志勤暴跳如雷,幾乎想要打聶乘風。

絡雨讓自己表現得沒那麽痛苦:“爸爸,你知道的,我們很快要結婚,我出國的時候我們是訂婚了的,不能因為這個有任何改變。”

絡志勤隔了各種醫療器械看著她,他的女兒一直有一種他年輕時對愛和執著和沖動,認定一件事一個人,就只顧風雨兼程,哪怕飛蛾撲火。

他的大部分火氣在外面撒給了聶乘風,此刻看到自己的女兒仍然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決絕,他竟然說不出什麽,一開口,滿是疲憊和滄桑:“你先跟我回國,檢查完再做決定。”

絡雨簡直喜出望外,她沒想到絡志勤這樣開明,她眉眼彎彎笑起來:“謝謝爸爸。”

就這樣,鐘溪和絡雨都乘著絡志勤的交通工具回國,聶乘風也跟著回去,出這樣的事情,他根本無法放心。

“後來呢?” 蘇曉楓臉色蒼白地趴在病床上,她們在河上攀著飛機殘骸飄了好幾個小時,力氣消失殆盡,被救起來以後身體全是軟綿綿的,說話也沒有力氣。

不知不覺絡雨講了這麽長的故事,那些她心底深藏的故事,如果不是這次掉進水裏憋了氣,她腦子裏的淤血可能仍然無法吸收,仍然壓抑著這一部分的回憶。

絡雨半躺在病床上,目光變得遙遠:“後來他陪我回了國,那個時候可能是我們最艱難的日子,他心裏一直自責,我想聽他的,可是要是我能堅持下來,就沒有遺憾了……”

她突然記起在國內醫院聶乘風每天守著她的樣子,醫院熟識他的人都說,誰要是得到了聶醫生的格外照顧,那一定是有病祛病,妙手回春。

對她來說,也是一樣。她的身體很快好起來,幸運的是她的腦子只是有些淤血,並沒有大問題,可是隨著孕育的沈重,一步一步都走得很艱難。

但那也是她最快樂的日子,聶乘風就在國內醫院工作,她每天一睜開眼就可以看到他,她的樂,她的痛,他都一一陪著她,沒什麽比兩個人齊心協力更讓人感激。

除卻後期她的肚子壓迫越來越大,又面臨早產,才導致淤血的後遺癥擴大,生產之後她便失去了記憶。

她記得絡志勤在醫院走廊狠狠揍了聶乘風,來來回回怪他:“她胡鬧,你也跟著她胡鬧?!你可比她大了那麽多,有多兇險,難道你還要我說嗎?”

聶乘風也常常說她,她太倔了,總是一副無辜可憐兮兮的模樣騙取他的心疼,他理智稍微被擊敗的時候,她就翻身一舉成功。

絡雨現在想起來只想偷笑,她為什麽會成功,不就是仗著他的心疼,還有無底線退讓嗎?雖然她的倔強帶給他們這麽多的痛苦,可如今她終於知道,經歷了這麽多,他們之間的愛又到了人生另一個階段,可以相互依偎,相互扶持的階段。

蘇曉楓很感興趣他們的故事,她的眼睛亮亮的:“下一部戲,我要考慮這個題材了。”

絡雨看著她,無聲笑了笑:“哪有你們的故事精彩。”

蘇曉楓“嘿嘿”一笑,埋怨道:“你幹嘛五十步笑一百步!”

兩個人從水裏打撈上來的狼狽已經不見了,同行的人都已經妥善安置,離鎖向南和聶乘風到達現場,可能只剩十幾分鐘了。

這一次她再見他,她一定要故技重施:“聶醫生,我一離開你,更加過不好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清明時節,真的每次會下雨,古人的智慧真是無窮,爭取這兩天完結,我們奮力前行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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